汕尾的方言和民俗趣談

張成泉

汕尾話難講，汕尾話的字難寫，正因為語言有獨特之處，所以保留了先民原汁原味且豐富多彩的汕尾語言文化特色，她彌補了汕尾歷史上文字記載的不足。要考證汕尾的歷史。就在我們的語言中去追朔緣由。汕尾話聽似俗而不俗，如果我們從民間口語、俗語、民謠、民歌、歇后語、謎語以及民間的風(fēng)俗習(xí)慣、民風(fēng)去尋根問底究其來龍去脈，深入研究，領(lǐng)悟其中奧妙。你會發(fā)現(xiàn)汕尾人的性格幽默、風(fēng)趣、樂觀。你會發(fā)現(xiàn)汕尾人是個既聰明、又有才智的文明群體。
　　歷史在前進(jìn)，人類在進(jìn)步，社會在發(fā)展。民情習(xí)俗也隨著時代變化而變化，不變的汕尾話卻真實的記錄了汕尾各時期發(fā)展中的過程及汕尾的社會狀況。
　　汕尾話，是我們祖先留給我們的一份文化遺產(chǎn)，是汕尾人共有的老古董。愿大家集思廣益從汕尾的語言中，從汕尾的風(fēng)俗習(xí)慣中去考證前人生活方法。把先人的奇聞趣發(fā)掘出來。
　　一、建筑類
　　“擇日”的妙用及趣聞：
　　汕尾以前要建造房屋，民間風(fēng)俗習(xí)慣首先是選擇時日，叫日課，也是造屋工程程序。它包括興工日、開工日、上梁日、安門日、入伙日等，基建時，就按日課課程的時間順序進(jìn)行建造。
　　厝主擇日后，把所選擇日課交給泥水（建筑）師傅，要求他按照日課時間完成造房工作。以前建房是非常艱難之事，建筑材料靠肩挑手杠，一切都是手工操作，為免拖延工期，聰明的汕尾人會說：“好時好日難得，千萬不要誤時誤日”。建筑師傅也明白，延誤時日是賠不起的，不敢怠慢，按所擇日課的要求，依期完成造房工作。俗語說“官有政條，民有私約”，汕尾人聰明之處就是借用“擇日”的時間表，作為雙方合約的具體時間，達(dá)到順利建房的目的，這種做法就是現(xiàn)在合約的原始雛形。
　　“擇日”是時間的約定，由于以前交通不便。信息不靈所以用“擇日”方法提前告訴親友，說明某日要辦什么喜及慶其它大事，讓親友有所準(zhǔn)備。
　　時、日，還被民間巧妙用作推辭的歪理。碰到親戚邀請、朋友約會，欲參加沒有時間，不參加又盛情難卻……籍口某日與己相沖，不宜出門赴約，此話雖不成理由的理由，但是很管用，親朋也不勉強(qiáng)了，兒也不會錯，孫也不會錯，是時日擇錯了，“擇日”還有其只可意會的深層妙用。它給應(yīng)負(fù)責(zé)任者提供推舍責(zé)任的籍口，任何家庭難免會發(fā)生意外事故，兒孫難免互相責(zé)怪，對長輩來說“手盤是肉手底也是肉”，怪誰好呢?聰明的公媽會巧妙的說將應(yīng)負(fù)的責(zé)任推給時日去承擔(dān)，化解了家中爭吵，求得家以和為貴。有此妙法，也是民俗擇日能夠流傳原因之一。
　　商業(yè)化的今天，把“擇日”說得神乎其神，吹的是聰明人，用者也是聰明人，如何微妙借用“擇日”，還是被“擇日”所用，智者見智，愚者見愚。
　　神化了時日，也有它命運的興衰，從制造之日起，就注定處身于褒貶之間，求者得其利，褒之說是“有影跡”，求者失其利，貶之說是“沒影跡”，善哉，阿彌陀佛。民俗“擇日”，歷來由各家各戶自由選擇，做事要“擇日”日可，不“擇日”日可與現(xiàn)在信仰自由差不多。民間風(fēng)俗“擇日”方法多種多樣，請地師看個日，或者到神廟求個日，即跪在神前，說個日，連續(xù)有三個圣杯，這個日就是神明所賜，平安大吉。方言所說“神兌(跟)人意”，就是這個意思。還有更簡單方法。選擇農(nóng)歷初一或十五辦事，方言云：  “初一、十五做事不誤”，其意也在于此。
　　以前修建祖屋或者重修祖墳，何日開工，人多口雜，各有說法，為使開工日子能定下來，又不會招惹抱怨，明白世事的長輩會用“無路神仙渡”微妙做法。叫族中阿婆阿姆到神廟求個日，那么這個日就是神明所賜，大家也就不敢說三道四了。正是汕尾民謠所云：“世人無路神仙渡，神仙無路叫誰渡”?后一句“打破銅鑼問到底”的話，問得幽默。
　　一地師，在路上，見一戶在拆舊門，準(zhǔn)備安裝新門，認(rèn)為是免費請吃機(jī)會，就走過去，對厝主老三婆說：“我算了又算，你安門這個時日……”老三婆不等地師說完“兇多吉少”，馬上接話說，是呀!這個時日是神明所賜，三個圣杯滑滑（順順利利）大吉大利，地師一聽知道碰到高手，拔腿便逃。二人對話奧妙之處是老三婆用神明壓地師，因為地師玄理再精通還是人，不是神。時日既是神所賜。自然會逢兇化吉、大事化小、小事化無、平安大吉了，地師不逃才怪。
　　汕尾俗語有“先生（地師），神明堵”，“獅班，曲班堵”、“麒麟，虎獅堵”，后二句意思是以前獅班要到村中寄宿，照俗例，村中要請吃奉陪，老大（父老）怕增加村民負(fù)擔(dān)及麻煩，就說某曲班今晚要來，作為推辭籍口，因曲班屬文，喜安靜，獅班屬武，喜熱鬧不宜共住。如果麒麟班來，就用獅班堵之。因二獅不同房，怕會引起糾紛。
　　俗語對在求神時，所許的愿及還愿說得很幽默風(fēng)趣，“大下（愿）小還，小下（愿）假不知”，此俗語是說：事前許下大愿送給神明，事后卻用很小一點點東西作為還愿或者裝作忘記?！跋仑i頭還地豆（花生）”是說許愿時說用豬頭，還愿卻用花生。神明也發(fā)牢騷，“無事不燒香，有事才來找老張（張?zhí)鞄煟?，反正神明寬宏大量從不計較。
　　“大王公背媽祖”是同神明開玩笑的方言笑話：說的是1941年日機(jī)轟炸汕尾港，百姓驚慌出逃，人群中八婆邊跑邊重復(fù)念著“大王公保庇，媽祖保庇……”恰好日機(jī)掃射，槍聲不停的響，八婆心一驚，口一亂，變成重復(fù)念著“大王公庇媽祖”，“庇”在汕尾方言是背的意思，口誤就成了“大王公背媽祖”的笑話了。但更可笑的是神明哪里有阿公背阿媽之理?八婆雖然平安無事，但她的話卻成笑談。和神明開玩笑的歇后語：神仙咱——鬼不相信（神仙娶妻，鬼都不相信）。
　　民俗興工：泥水師父需用鐵鑿或灰匙在欲造房屋四周的東西南北的角頭鑿一鑿、挖一挖，當(dāng)作興工儀式?！芭d工要吃菜(素)”，汕尾民俗興工前幾天要叫鄰里吃菜，鄰里吃不吃菜都可以，其目的是明確讓人知道某時某日欲在該空地建房，到開工日地，鄰里會出來看一看，所造新屋位置是否會阻礙行人通道，或?qū)υ摰厥褂脵?quán)有異議者可以即時提出意見，如沒異議，等到開工日就可建造了?！芭d工”是前人深思熟慮之處，它把爭議設(shè)在建房前解決，房屋造好后再有爭議麻煩就大了。民俗興工與現(xiàn)在房地產(chǎn)公告一樣，但比公告還早二個世紀(jì)。
　　民俗是“前人所設(shè)，后人所傳”，它把目的隱含起來，用通俗做法使人愿意接受，有點像謎語的謎面一樣，誰都喜歡猜，但是出乎意料的謎底就難猜了。所以俗語說：“有例不可改，無例不可生”。就是怕后人不能理解前人的深意，把俗例的目的改歪了，所留下來的話。
　　泥水師傅在以前勞心治人、勞力治于人的社會中地位輕微，需要時稱“師傅”，不需要時叫“灰工佬”，為了使建筑行業(yè)讓人尊重，有他們的廣告故事。
　　一富人建房，相待師傅頗豐．三餐殺雞、大魚大肉相待，可是吃不到雞肝。等到工程完工時，厝人拿一袋曬干了的雞肝作為禮物送給他，師傅恍然大悟，原來吃不到雞肝是這么一回事，感動之余，便把安放在門頂上的小船改變方向。原來小船是船頭向外，其意是把財富載出去，改為船頭向內(nèi)，把財富載進(jìn)來。
　　以前在拆建大厝古，有時會發(fā)現(xiàn)門頂、窗頂、屋頂、灶肚等里面有杯、碗、匙之類東西，如果拆建厝主家中興旺，就解釋為杯、碗、匙、戽進(jìn)來，即是把財富戽進(jìn)來，是前輩相等師傅好的所得。如果拆建時厝主家庭破敗，就解釋為杯、碗、匙、戽出去，是待師傅不好所致。不同的解釋都對師傅有利，這種一舉兩得的小小動作是泥水師傅的前輩，為了使晚輩讓人尊重的做法。此做法在科學(xué)的今天看來不足為奇，但在落后的過去不小見多怪了。
　　“畸歪門敢僥悻”的方言說的是泥水師傅剛把門安好，叔公指出他把門安得歪了點，師父急中生智巧辯說“畸歪門敢僥悻”，按此門方向生成要安歪點，叔公知其安歪門說歪理，也不計較，但此話流傳至今。
　　方言說“師傅嘴，赤霞仔（嬰兒）腳瘡——要加芙（句）免減浮”，就是說“師傅的嘴，嬰兒的屁股——要，拉多一句，不要，拉少一句”。其意思是工作繁忙，師傅亂說的話，不可多聽。
　　二、殯葬類
　　汕尾民俗白事由趕訃、入衾、賜杖、出殯、安葬等這些主要項目組成。各姓族習(xí)俗雖不一樣，但大概做法是相同的?！摆s訃”是用最快時間告知死者的房親叔侄、妻姨姑妗、母舅外甥和至親好友等。長輩會鄭重吩咐要去趕訃者：“一要向準(zhǔn)所告知的對象，二要說明白何日何時入衾、出殯，三要站在門口說話，入屋不祥”。以前交通不便，靠步行傳達(dá)信息，趕訃者要通知多位親友，若半途入屋坐談、吃請會耽誤緊急的時間，固有入屋不祥之說，此民例說法是前人想得周到之處。親友見其走路辛苦會送點小費作茶水之資。即用棉線圈著錢送給趕訃者。死人氣氛悲哀，古人巧妙用鑼鼓聲掩蓋掉哭聲，用熱熱鬧鬧的場面沖淡悲哀的氣氛，所以打鑼鼓的民俗流傳至今。
　　汕尾俗語有教人儉樸辦喪事的說法，如：“孝理行不盡”，“有勢切莫盡量展，有錢切莫盡量使”。對在白事大搞排場，做形式的幽默，“生人騙死鬼”。提醒人們生前多點關(guān)心孝敬父母的話，“生沒孝，死免哭”，“父母不敬，敬神敬鬼何用”等俗語。
　　“入衾”是白事重點項目，以前官府人手少，是否正常死亡，由各姓名族及四鄰自行鑒證。汕尾俗語有意味深長的話“父死自己埋，母死外家來”。就是說父親死了自己的房親可以作為監(jiān)證和料理，母親死了，必須要母族親人到場，這樣做既尊重母族親人，又可表明母親是正常歸天。入衾時母族親人到不到場都可以，但母族要表態(tài)說明白：“兒孫可以自己料理”?！澳杆劳饧襾怼笔钦f得盡在情理之中，它設(shè)定在入衾前，如果母族有什么疑問或異議可在入衾前提出來商量解決，能夠防止發(fā)生意外，使喪事順利進(jìn)行。
　　如碰到打父打母的不孝外甥。母舅、親人等平時多次勸導(dǎo)又不聽。等到母親死后，母舅氣憤不來，不來就不能入衾安葬，房親四鄰知其惡行都不幫他說情，反而要他按俗例做法去做，那么就得三步一跪、四步一拜，跪拜到母舅家，跪請母舅前來。此教訓(xùn)的方法：有跪全程、有跪半程、有的站在母舅家門口三跪三拜，畢竟還是外甥，母舅至親，適可而止的小小教訓(xùn)，也給后來不孝者為鑒。
　　“賜杖”的形式很簡單，兒孫跪在地上，由德高望重的前輩或者舅公，雙手拿著竹編的葫，葫里放著披麻戴孝等東西，站著說幾句吉利話。就叫“賜杖”。接著就可以出殯安葬了。但是汕尾民俗的“賜杖”，如果深入研究和領(lǐng)悟其中奧妙會發(fā)現(xiàn)它是一種保護(hù)人的措施，死者正常歸天，長輩或舅公會作為監(jiān)證人站出來“賜杖”，如果它與現(xiàn)代的埋葬證的目的一樣，但汕尾民俗的“賜杖”在清初就有了。
　　白事的“奠儀”，是鄰里親戚之間互相幫助的一種方式，所送奠銀多少不論，孝子只領(lǐng)其深情厚意，不觀其禮厚薄，送者雖窮，也要想法送點薄禮以表心意，俗語說“人情緊過烽火”，說明汕尾人人情味濃厚。其重視程度達(dá)到和外敵入侵的“烽火”警報等同。
　　對苦命孤寡歸天的老人，就作為善舉來辦，由當(dāng)?shù)馗咐现鞒?，鄰里捐多捐少相助，買棺木葬之。汕尾民風(fēng)純樸。提倡互相幫助，俗語“雨傘相輪擎”、“你有初一，人有十五”就是說禮相往來，你幫人、人幫你的話。
　　傻舅公賜杖：傻舅公在賜杖時所說四句吉利話應(yīng)該是：“日吉時良，母舅賜杖，千子萬孫，富貴吉昌”。
　　傻舅公則把千子萬孫說顛倒了，錯說為“萬子千孫”，祈求人丁增加變?yōu)槿硕〈鬁p，好端端一句吉利話變成了不吉利的話。真叫人哭笑不得，事后傻舅公還振振有詞說：“全部十六個字，我哪個字讀錯，哪個字讀漏”，更使人啼笑皆非。
　　白事的“師公（工）”為何在汕尾的方言中叫“師公仔”，原來有輩份之爭的故事。從前凡是做工夫（帶有技術(shù)性）人皆稱師父（傅），如泥工、鐵工、木工、石工、竹工等，唯獨自事法師稱“師公”，眾師父不服，大家商量后在師公的后面加個“仔”字，就成“師公仔”了。“仔”汕尾話是兒子的意思，既是師父的仔，也就和師父同輩了。另汕尾方言的公仔是畫的、做的、不是真人，師公仔就變成一半是師、一半是公仔，也就是一半不是人了。加個字變成絕妙玩笑話，師公也佩服得笑起來。
　　舊時期，工匠收入不夠穩(wěn)定，常會碰到“一日閹九豬，九日無豬閹”的困境，但他們守份安命，知足常樂。過年時，一無名氏工匠寫了一副不成對的聯(lián)貼在家門口：“筒米吃了筒米來。無情無事當(dāng)發(fā)財”。橫批為“平安是?！保寺?lián)表達(dá)了工匠們祈求平安，對疾病、天災(zāi)、人禍不要發(fā)生的心聲。
摘自汕尾文史（第十四輯）民俗文化專輯　鄭美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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