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烽火歲月(3) 三、白水磜防御戰(zhàn)
一九二七年五月七日,根據(jù)諜報,駐惠州的國民黨軍第×師師長胡謙,派劉炳粹率一個團約千余人來向我們進攻了,敵人的先頭都部隊己到惠陽之鋪心。我們立即緊張起來,準備應戰(zhàn)。 但敵人來攻的路線有兩條:一是樟樹凹大路,二是分水凹向白水磜小路。而分水凹山路崎嶇難行,估計敵軍不會走險峻小路,一定會由樟樹凹大路來攻。不料敵軍有戴可雄做向?qū),熟悉由分水凹至白?/font>磜的地理路線,因此敵就走捷徑,經(jīng)分水凹向紅花地來攻我們。我軍因此一著之差,遂致滿盤皆落索了。 戴可雄,又名戴雁賓,是海豐公平區(qū)的西坑村人,他是一個極端反共的人物,我學生隊曾兩次奉命去圍捕他而不獲,后被逃到惠州去做了劉炳粹的向?qū)А?/font> 五月八日下午三時,我軍全部集中在海豐縣橋東林家祠門前大操場上。吳振民大隊長到來檢閱了部隊,立即下令部隊分頭出發(fā)。于鯤、黃強、陳如愚等同志率領五個中隊農(nóng)軍開赴樟樹凹,彭桂同志則率我們學生隊一百零五人,開赴白水磜布防。 本來學生隊,在開學之初共有一百五十余人,經(jīng)過淘汰之后,剩下一百一十余人,到“四·一五”事變后,以黃奮南為首有好幾個學生托故告假離隊,遂剩下一百零五人。我學生隊雄姿勃勃,精神奮發(fā),一踏上龍津橋,行進至海豐縣城大馬路之際,大家就唱起國際歌: 起來!饑寒交迫的奴隸, 起來!全世界上的罪人, 滿腔的熱血已經(jīng)沸騰, 作一次最后的斗爭。 舊世界,打得落花流水, 奴隸們,起來,起來! 不要說我們一錢不值, 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; 舊世界,打得落花流水, 奴隸們,起來,起來! 歌聲響徹龍津河畔,我們雄壯的隊伍伴著歌聲轉(zhuǎn)出北門,經(jīng)五坡嶺而到達白水磜。白水磜有一農(nóng)村,約住有農(nóng)民百余人。我們向白水磜村右側(cè)繞過去,就是紅花地。紅花地有一小山凹,山凹上有株古松,清風吹來,松葉沙沙作響。由山凹向右側(cè)伸展出去,一連有五個小山頭,山頭上只生些雜草,間中疏疏落落生了幾株小松。這就是我們的防地,也即是我們的戰(zhàn)場。至于分水凹,我雖未到過,遙上望去,大概位于蓮花山之巔,由紅花地上去要攀登一段很長的崎嶇山路。所謂分水凹,顧名思義,定是海豐縣與惠陽交界的分水地方。 我們到達紅花地后,彭桂同志即叫三個小隊長一同登上紅花地小山頭去觀察地形。我為了好奇,也隨蘇覺小隊長登上山頭。可是,當我向前后左右一望,不禁令我心頭緊縮。只見對面有一座約千米高的橫垣大山,擋在我們面前,再向左側(cè)斜望上去,是一座高聳入云的蓮花山,蓮花山與銀瓶山相連是海豐與惠陽交界連綿不絕的大山脈,向右手邊望下去,是一道深窩,背后則是低洼的田壟。未打仗,須先準備打敗仗。我軍所占之地形,不但奇低,而且全條戰(zhàn)線除幾株小松之外,毫無其他掩蔽之物,打起仗來,全條戰(zhàn)線皆暴露在敵軍火力之下,怎能抵擋敵人呢?而且敵軍來犯有一團之,我軍布防紅花地只有百余人,簡直是螳臂擋車。我雖心知不妙,但無我置喙之地。只好希望有奇跡之出現(xiàn),置之死地而后生。 第一次上場,當然很緊張,尤其到了深夜,輪到我去放步哨時更加緊張。因為天太黑,幾乎伸手不見五指,生怕敵軍乘黑摸來,就會措手不及,于是只好子彈上膛,目不轉(zhuǎn)睛,死盯著敵軍來路。經(jīng)過兩小時,同學來接班了,我才松一口氣。 五月九日拂曉前,我們飽餐之后,就登上紅花地一列山頭上布防,七星半大炮也早已架設在最尾一個山頭上。天將微明,遙見對面大山上人影幢幢,知道敵軍已占領了我對面大山。未幾槍聲響了,咯咯咯,敵軍一開始就用重機槍向我陣地掃射。我們通通臥倒在光禿禿的小山頭上,全身暴露,任由敵人的機關槍左右橫掃,槍彈聲嗤嗤貼身而過,塵土飛揚。我們看不見敵人,只好用槍口對準對面高山上,向敵之機關槍陣地還擊,但步槍怎是機槍之對手呢,好在七星半大炮響了,轟隆一聲,炮彈擊中敵機槍陣地,敵之機槍才停了一陣。不久,敵軍的步兵到了,槍聲漸密,敵人的兩架重機槍,又咯咯咯瘋狂地向我們掃射了。接著我左翼之蓮花山也被敵人占領了。至是我軍已三面受敵,戰(zhàn)斗愈來愈烈了。正在激戰(zhàn)中,忽聽得左手旁的朱紹光同學口里發(fā)出咕咕之聲,側(cè)頭一看,只見他口里噴出一大團鮮血,我爬過去一看,子彈由他后腦溝穿出,但他死不斷氣,掙扎得滿臉通紅,狀甚可怖。為免影響作戰(zhàn)中的同學,我就把他背到后面的斜坡里去,返身臥下再戰(zhàn)。打不上幾槍,我最敬愛的葉其青同學左額中彈而犧性了,我噙著滿眠眼淚把他的遺體背到后面去。又回身伏下再戰(zhàn)、不料我的堂表哥張鑒也被擊中額角而陣亡了,我又把他的遺體背到后面斜坡,與其青遺體并列在一起。再返到火線上,又見彭健隅同學胸部中彈負傷,我只好把他扶起來送到后面交與炊事員。 此時戰(zhàn)斗更加激烈,“七星平”大炮雖發(fā)了數(shù)響,卻無濟于事,接著彭桂同志也胸部中彈受傷了,因為只有他兼做炮手而沒有副炮手,“七星半”大炮遂變成廢物了。彭桂同志很鎮(zhèn)定,他雖胸部中彈而面不改色,由一傳令兵扶著經(jīng)過我的陣地退向梅隴去了。 激戰(zhàn)至此,我軍已傷亡很大。而敵軍之機關槍仍然猛吼,咯咯咯不停,正面敵之步兵逐漸向我陣地迫近,蓮花山之敵也沿斜坡而下,對我形成包圍形勢。但我們皆是初生之犢不怕虎,仍然沉著應戰(zhàn),毫不懼怯,大家都鎮(zhèn)定地對準敵人之目標猛打。大家視死如歸,毫不猶豫,要與陣地共存亡,因此敵人也傷亡慘重。 我們雖然很堅定,但到底寡不敵眾,敵以十倍之力加于我,又有兩架重機槍,其火力之猛烈,實難以形容,只覺煙霧彌漫,塵土飛揚,周圍盡是火藥味,天愁地慘!戰(zhàn)至中午,我軍已死傷累累,三個小隊長只剩下一個蘇覺,他獨自手執(zhí)指揮旗,飛躍在紅花地一列山頭上,指揮我們殺敵。形勢是萬分危急了,但我們沒有命令撤退,惟有拼一死保住陣地。忽然,左后方喊殺聲突起,側(cè)頭一看,遙見陳如愚同志率領第三中隊農(nóng)軍前來援救了,正面之敵軍見我們有援兵開到,也不敢再向我陣地進迫。陳如愚同志身先士卒,率領所部向蓮花山之敵猛沖。他身材瘦削,仍然穿著黃埔軍校校服,勇不可擋地沖上一山又一山?墒,我三中隊是仰攻,沖到后來氣力不加,多數(shù)戰(zhàn)斗員都跟不上去。我親眼看見陳如愚同志率領約一排人,深入敵軍陣地,在敵人槍林彈雨之下,他竟被擊中要害而壯烈犧性,接著三中隊也被擊潰了,一切希望都沒有了。 陳如愚同志,是海豐縣梅隴人,他是訓練所的好教官,是革命的精英,他最英勇,死得最烈。 正是:革命未成身先死, 長留英烈在人間。 陳如愚同志一死,三中隊隨之而潰。但我學生隊仍盡力堅持至下午二時許。眼見再沒有救兵來了,我們?nèi)舨怀吠耍瑢吭嵘碛诩t花地,至是蘇覺同志下令撤退。在撤退中,因要兜回來時的路子走,故又遭到敵軍的截擊,并被俘去一部份同學(所有被俘之同學,無一屈膝投降,皆在海城從容就義)。及至黃昏退到公平圩集合點名,只剩下二十三名同學和一個小隊長蘇覺。吳振民同志一見,即激憤地說:“要與敵人再拼過,死完就算”,聲如裂帛! 當晚宿營于公平圩,總部還派了一個中隊農(nóng)軍去海豐縣城搔擾敵人。 五月十日,我軍全部開到新田,葉其青同學的父母聞訊,就哭哭啼啼到新田圩來找我,我把其青同學戰(zhàn)死在白水磜的經(jīng)過告訴他們后,并接納他們的要求,帶他兩老去見吳大隊長。吳大隊長極力予以撫慰,并命副官給了他們二十塊大洋,叫他們?nèi)グ姿?/font>磜收驗其青之遺骸。吳大隊長平時對部下要求極嚴,但又關心備至,這次犧牲了幾十位同志,他在強忍著悲痛來做善后工作。 吳大隊長因要與海陸豐地委取得聯(lián)絡,故在新田駐了五天。戰(zhàn)罷有空,大家都在反省這次戰(zhàn)斗,我們垮了兩個中隊,丟失了百余枝槍,心實不甘。我認為這一仗實在是打得糊涂,敗得不值。 第一、判斷錯誤。我們以為敵人會由樟樹凹大路來攻,以致把全部主力軍布防于樟樹凹,因而鑄成大錯。 第二、兵力分散。胡謙的部隊并非什么了不起的部隊,我以一個初上戰(zhàn)場的學生中隊,尚和他們一團人打了大半天才敗下來,假如我們集中力量,以六個中隊共同抗御之,勝負之數(shù),則未可知。 第三、地形選擇不當。我們?yōu)槭裁床贿x擇分水凹做防御陣地呢?分水凹地形險要,我軍若布防于分水凹山頂居高臨下,敵人無可逞其技,機關槍也無法發(fā)揮其威力。退一步言,即使打不過敵人,也不致敗得如此慘重。選擇紅花地一個“死角”來做防御陣地,顯然是因為我們從未與敵正規(guī)軍作過陣地戰(zhàn),對陣地戰(zhàn)缺乏指揮經(jīng)驗之故。 第四、兵力調(diào)配失策。若認為敵人不會由白水磜來攻,就不必派隊去紅花地防守,既然派隊去防守,就意味著敵人會由白水磜而來,敵既有可能向白水磜攻來,就不應該只派一個未上過戰(zhàn)場的學生隊去防守,以一百零幾個人的新兵,去抵擋一千余眾之敵人的正規(guī)軍,這豈不是螳臂擋車么?再說,戰(zhàn)斗打響了之后,樟樹凹方面自然可以聽到白水磜發(fā)出的大炮聲,那就證實了敵人已經(jīng)到了白水磜,并且雙方已經(jīng)開火了,因此才會派三中隊前來增援,既派隊來援,為什么只派一個中隊來呢?難道以兩個中隊之力,可與敵之一團人相抗衡嗎? 只可惜,勇烈無比之陳如愚同志因而壯烈犧牲,初出茅廬的學生隊,也因而慘重傷亡,豈不哀哉! (未完待續(xù)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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