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品清湖第三期】喬安娜（小說）

城區(qū)文聯(lián)

喬安娜

魯 亢

身 上

　　季節(jié)換了，喬安娜穿著過膝的灰藍色牛仔褲，上身套兩件T恤，外紅內(nèi)白，紅比白短一截，圍腰的一圈白特別搶眼；踢踏著人字夾拖鞋，右手抱一疊紙，左手握手機，從鋪著石板的乒乒乓乓街走到“聲音和舉報”酒吧。夏一見到她，端起相機拍；喬安娜邊走邊側(cè)著頭笑。

　　此時已近黃昏，河上的撈垃圾船要收工了，兩三艘從閘門下經(jīng)過。船上有人舉了舉手上的兩尾魚，對著站在岸邊的夏：“做魚湯給你女朋友喝吧，她氣色不太好。”兩尾魚都是活的，相互拍打著，氣不過的樣子。

　　夏很高興：“多少錢啦，師傅?！贝系娜苏f算你便宜，你給個價錢。夏還想說什么，喬安娜把錢塞了過去；接魚時滑了一下。

  “小心，”夏說。我烤魚給你吃吧，群眾都說你臉色不好，可見你多么讓人擔(dān)心。喬安娜用手機拍魚。魚眼睛透著強烈的驚恐。我身上不舒服。夏裝沒聽清，做著迷惑的表情。

  殘余的陽光像自河的深處被抽到面上，看著反而感到絲絲的涼意，又因滯留河面的時間越來越少，不情愿地往暗處去，留著一點點亮。

有 時

  有時喬安娜懷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，看什么都沒有情緒反應(yīng)。＂這里槍聲大作，那邊導(dǎo)彈互射。他們在睡夢中被洪水沖走，一本陰陽怪氣而偉大的雜志被勒令停刊＂。這些都什么呵呵，微信，群，群眾……干什么……她在房間里躲了一周，其間接了無數(shù)個電話，她編好了幾個謊話，有的給甲，有的給乙。她說她在外地。她說“我現(xiàn)在有事，沒法過去，再聯(lián)系”。一周后她去找醫(yī)院，打車快到了，她叫司機改道?！斑€回剛才來的那里?！彼萝嚭筚I了一些食物。

　　小賣部里的一個上幼兒園大班的孩子戴著玩具眼睛看著她說：“我戴的是魔鬼眼睛?！眴贪材葐栠@是什么眼睛呢。小孩說我決定讓自己放假到月底再上學(xué)。我說了算?！澳呛冒桑??！?/div>

　　記得那年，她第一次試著呆在屋里一周，門都沒開過。后來這種事就多了，她已記不清具體是何時。她還碰見過那個小孩，慢慢長大，舉著一本書在看。他對注意他的人說：“我有魔鬼的眼睛，所以……”沒人理他。

  時間就是一匹野馬，有時它真的是瘋了，誰都趕不上。被它拖著跑的那些東西，被拖得稀巴爛。喬安娜心酸酸的，那些東西，有的她還沒看清楚。她也沒看清楚夏的模樣。夏的長發(fā)把臉快遮住一半。但喬安娜說，她心虛才這么說。她沒準(zhǔn)備好要認識誰。

抽 煙

　　那幫女孩個個著裝奇怪，只在夜晚出沒。她們手中握著器械。她們的手插口袋里，捏著。在乒乒乓乓街的尾段，靠河的空地上，和相約打架的另一幫著裝奇怪的女孩“有了肢體沖突”。之后，另一幫女孩再未現(xiàn)身。“她們不會再來我們的地盤撩漢了。這些騷逼，沒有一個有正確的世界觀，有錢能爽就行?！迸兒芸隙ǎ蛩銘c祝一下。

　　夏正跟幾個民工聊天，談明后天的事情。他看到打架的全過程，拉著民工跑過去。她們當(dāng)中有人認得他。“聲音和舉報的老板。牛逼，我們的場你想進來就來，你名花有主了?！迸栂膸煕]？夏說剛抽完。夏叫民工跑去買?！耙芘丁！彼颜赂嬖V了喬安娜。

　　傍晚到晚上這段時間真讓人懷念，那種感覺相當(dāng)特別，一天快結(jié)束了，有了借口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，就喝酒。

  喬安娜好酒。但那時她對夏還有戒備心，或者說，她還沒把握這個人到底值不值得跟他談下去。她無所謂別人怎么議論，是不是男女朋友。她的腦袋里只能裝很輕的東西，比如“一滴淚”，漢字“性”，一種發(fā)音“威士忌”，再多點也不能多過五個影子。她自己已是其中的一個，其他呢，最好不要真的湊夠五個。

開 槍

　　在混亂中有人朝某人的腿或腳開了兩槍。一把自制土槍。某人掄起椅子砸過去。酒吧亂作一團。段長來了。夏出面說情。段長道：“如果不是我壓下來，你這里完了。生意也別做。”夏認識有人和某人。他們并非店里的人，憑什么我完了。夏沒說出口。他開了一瓶好酒。他辦了一桌。事后他告訴喬安娜，那些人，一來就先灌礦泉水，這樣能喝很多，尤其是紅酒。

　　喬安娜聽見了槍響，被打中的人舉椅子時，那張臉有些扭曲，滿臉汗在流。倒霉樣畢露。“只開了兩槍。這些敵人，我看了討厭?！眴贪材葘ο恼f。她同情夏，替他鳴不平，想多找些話安慰他。夏說沒事，算了，破財消災(zāi)。

　　可是今后怎么辦？誰也給不了我答案。喬安娜的痛苦持續(xù)了很久，直到那天她上了陽臺，她跨在護欄上。身子傾斜。我能這樣做嗎？如果沒成仁呢，丟臉不……

　　不知道她住第幾層，當(dāng)時家里是否還有其他人。她故意讓自己跌回陽臺，臉和手臂都跌破了一點點。家里的燈都是她選購的，黃黃的燈光，滿滿的，溫暖，舒服，家就是要這樣。

交 談

　　在乒乒乓乓街，與居民們相接觸。他們沒有理由不接觸，一天到晚都是人，要故意拉大距離還挺占空間的。其實實現(xiàn)不了。時時刻刻都是人擠人，除了天近暮色那不到一小時的時間，人會少，有時還顯得過于冷清，給人一年四季都是這番情景的錯覺。喬安娜去酒吧專等這個時間，從容不迫地走在石板道上。似乎若有所思，應(yīng)該腦子里是空空的，只要對她作拍照的動作，她就側(cè)著頭歡心地笑。

　　問她干嗎不跟其他居民接觸，點點頭也可以。她說她也不知道。這是傳統(tǒng)，我們這里是講傳統(tǒng)的?；蛘邌贪材冗€有別的看法：我們不是人類，接觸是禁忌。“他們會說‘我不認識他’，或者說‘我又不認識她’。他哪來的？哦，中東來的，做軍火發(fā)了財。那他呢，巴爾干半島的難民。誰信?！?/div>

  哦。天冷了你怎么辦？會被隔離吧？

　　喬安娜網(wǎng)購了幾只機器兔，“它們很暖?！彼鼈儽车乩镆矔h論女主人，從不帶男人回來。它們也不怎么放在心上，因為它們有喝下午茶的習(xí)慣，邊吃小點心邊聊天?？湎嗷サ哪w色和體毛的質(zhì)感。而喬安娜睡得跟在第十八層地獄里一塊石頭似的沉。

禁 書

　　誰把紙條遞了過來，上面有些要求：請你談?wù)勛约?，家庭，還有你的朋友們。

  有人請求旁邊的人將紙條傳下去。紙條傳著傳著丟失了。那年為了找回紙條，連軍隊的人馬都被動員出來，陸軍上午找，海軍中下午，空軍晚上，還有一個兵種則一日無休。找了好一陣子，沒找到。夏就是那個兵種的，那次行動之后，他要求退伍。他一直對別人說“這一切荒唐透頂，毫無意義”。他開了一家遠近聞名的酒吧，被喬安娜給盯上。

　　酒吧每年都會進口幾本被禁的書籍，有中文版，有外文版，放在那里，從來沒起過特殊的作用。也就是說沒人是沖著它們來酒吧的。

　　喬安娜想請夏吃飯，直接說不出口，一聽到別人嘴里說出夏，就接口：“對啊，夏要能來，那尤其好?！毕谋揪拖矚g吃吃喝喝，他來時還提了一瓶酒。大家都很驚訝，酒叫“禁書”，鄉(xiāng)下人釀的，已經(jīng)放了好幾年。那年夏給了鄉(xiāng)下人錢，“幫我釀點酒?！编l(xiāng)下人守信，幾年后夏來，酒就放在門邊，一半還埋在土里。大家喝著酒，突然覺得異樣，喬安娜不見了。她說自己去了河邊，她想起有兩尾魚，估計都干掉了。魚身灰蒙蒙的，沾滿塵埃，她把魚踢了下河去。

陽 臺

  當(dāng)初會住這里是陽臺太吸引人了，每一家陽臺都沒裝防盜網(wǎng)，而是一排擺著花盆。有時貓在陽臺護欄上蹓跶，伸伸懶腰，一支后腿不自覺地伸出陽臺外。一天早晨有人還看見公雞站在陽臺護欄上，紅冠勃勃。有趣的是，還會有幾頭寵物豬趴在上面，主人將它們?nèi)旧项伾杭t、白、藍。“乖，乖，好好玩?！睂櫸镓i睡覺就是玩，好高興。醒來就當(dāng)寵物，久了也有苦惱。這些都比不上6月6號的晚上，那天剛好過節(jié)，好多人家放焰火和鞭炮，“咻！咻！”“呯嘭呯！呯嘭呯！”有人看見陽臺上跨著一個外星人，像紙片人似的，風(fēng)稍大點，就會被吹倒。

  夏邀喬安娜來酒吧放燈。在電話里，夏說：怎么辦呢，我會去想你。喬安娜很迷茫，臉都紅了。她收一收陽臺上的衣服。都收好了，無牽掛啦。

  陽臺們趁著節(jié)日相互拜拜，輩分都一樣，但有圈子之別。喬安娜看不慣它們這一套，不過她也沒怎么樣。

  想到夏電話里的話，她郁悶了一會兒。她想罵娘。罵夏？何必呢。罵誰好？她微微出汗。手心汗特別多，拿衣服擦；鼻尖也冒汗了，好討厭，他們到底是什么畜牲。他們想，別人就要響應(yīng)，很不公平，跟狗一樣亂咬亂叫。

一 天

　　她跟夏見面頻繁。喝酒就喝酒；吃飯就吃飯。一起想事情，聊創(chuàng)意，都說自己是“空想社會主義者”。夏想辦幾場活動，從周一到周日，每天一場，即每天一“日”?！爸芤皇恰K話日’……”夏忍不住笑出來。你聽說過阿瘋？喬安娜說何止聽說，鼎鼎大名。不知道的人都缺氧了。夏說阿瘋是用“日”大師，他的“以日為本”堪稱經(jīng)典?！八?，周日那天辦‘日日日’，頭一個‘日’是‘以日為本’的‘日’，第二個是‘周日’的‘日’，為這兩個‘日’設(shè)立的日子。”夏認為喬安娜這個點子太奇妙了?！叭杖杖铡?，好??！然后，其他幾天是什么日？喬安娜迷惑不解：其他？你說什么呀！我們就只有一天，周日那天。

  你怎么了？喬安娜，近來常會這樣，雖然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，你好像經(jīng)常走神，意識都不知道飛到什么地方去了。

  我沒有。我很好。你的酒也很好。一想到你的酒，我的性欲就有來。我很好，別擔(dān)心，聽到你的聲音真好。

  我突然聽見你說我愛你，我突然聽見有一天恐懼慢慢逼進，我走到窗前，想提前迎接，可是我淚流滿面。我突然聽見你說我愛你，我快完了，我想靠近它一一這個聲音，像撲火一樣將它熄滅。

  喬安娜，周日那天你會戴什么面具，我做一個漂亮的，會嚇人的那種。

  我突然見到他進入了一個房間，看見了一個人站著，一個人坐著，幾周之后他寫出了《房間》。他進入了另一個房間，看見了兩個人坐著，紀(jì)念之后，他寫了《生日晚會》。他從一扇門看見了第三個房間，看見兩個人站著，然后他寫了《看門人》……我突然想知道這個人是誰，還住那兒?我想做他的老婆?；蛘咚氖澜缬^的情人。

鄉(xiāng) 下

　　如今鄉(xiāng)下成了有錢人做夢的地方。他們在那里蓋別墅，從農(nóng)民家里收購古舊的家具，養(yǎng)高大兇狠的狗；天一黑，他們在庭院里擺一桌好酒好菜，吃且聊著還仰望星空。

　　他們的到來起先讓農(nóng)民感到好奇，不用太久，農(nóng)民也習(xí)慣了，出門時還能搭個順路的私家車。有時還幫忙看看別墅，別在主人不在時小偷摸進來，或者是刮風(fēng)下雨的，弄壞了別墅里的東西。他們從集市上買食物再轉(zhuǎn)賣給別墅的主人，自家種的菜反而賣不了幾個錢。鄉(xiāng)下有一條路，公家和有錢人各出資一半，鋪好后引來了更多的有錢人，可是已經(jīng)沒有田可以賣了。有人就跟農(nóng)民商量，在他們的房子上加蓋兩層，那兩層蓋得豪華，也很藝術(shù)。他們相互保證：五十年不變。

　　有錢人提倡慢慢慢慢慢……生活（責(zé)編問：你想用幾個慢？自有文字以來出現(xiàn)過的慢，我想全部用上去），如果那里有海，他們就下海游泳，買船上的魚貨。山里的話，他們就去打獵，順便拍拍照。夏做的那些面具中有一只是老虎的面具，他戴著拍了幾張PO網(wǎng)上，加了文字說明：我是一只華南虎。他在鄉(xiāng)下玩瘋了。他吃胖了好幾公斤。他忘了世上的許多事情，他忘了那個“日日日”，他一早醒來，感到地動山搖。他問：怎么回事？其他人笑他樣子真怪，什么事也沒有。沒事，鄉(xiāng)下就是容易動感情。村姑呵，寡婦門前呵，空守閨房的阿秀喲……“為了新農(nóng)村的建設(shè)，你家二胎了沒有？。”夏笑彎了腰。

走 路

　　會有人發(fā)現(xiàn)我嗎？喬安娜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賣了，衣服送了人，但食品買了很多。她變得有些神經(jīng)質(zhì)，整天在一疊紙上涂涂畫畫。

  在她的世界里曾經(jīng)出現(xiàn)過“有人”和“某人”，等等。她好像想起什么，把柜子的底板撬了起來，那里放著幾樽公仔，都是可愛討喜的卡通公仔，代表她曾接觸過的“有人，某人，乃至一伙人和大家”，現(xiàn)在都變得沒什么意思了，她把它們?nèi)拥綐窍碌墓珗@里，順手把手機也扔了。

  又到了暮色將至的時候，她下樓去“聲音和舉報”酒吧。她在街角見到圍在地下打撲克的民工，說：“改天幫我翻修地板，你們建議買什么樣的木材？”民工說你前幾天就說過了，我們不是說了要買什么木材嗎？到底哪天修？后天。我這幾天喝醉了，錢都忘了丟在哪兒，怎么買。

  這次去酒吧走了很久，途中兩次迷路，還好記得有一片竹林，一繞過去就是了。但也沒那么容易，繞來繞去，總在竹林四周打轉(zhuǎn)。有一條河，河水很臟。喬安娜賭氣似地坐下來，在腦中整理思路。她找到酒吧時高興極了。眼皮一直跳。

對 話

　　那晚她又喝的大醉，但她挺自覺的，偷偷躲到燈光照不到的角落，蜷曲著，想睡覺。

  酒吧里的服務(wù)生沒發(fā)現(xiàn)喬安娜，他們把帳記在夏的名下，以前都這樣。喬安娜也沒錢付，她口袋里只有一把鑰匙。她剛才很興奮，那些圍著她的人都在心里想“這個女人太自我刺激”，一晚上妙語如珠，沒人可以搭得上話。她有那么多故事，段子；她知道所有的事情。她說：我的想法太多了，可是我也很傷心，心里頭好吵。

  喬安娜上廁所時在鏡子里瞅了一會兒，吐了鏡面兩口。一名醉漢從旁邊過，喉嚨中“嘎嘎嘎”地響，還低吼：喂！嘎嘎！隨后醉漢爬上圍墻，讓自己甩進河里?！皳溧?！”喬安娜覺得怪怪的，搬幾塊磚頭到墻邊，站上去想看個究竟，根本站不穩(wěn)。還好，她之后找到了一個暗處。

  多少年來，她都無法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；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。是肉。她可以不要它，但她沒辦法。身體在思想里有，意識和欲望中卻感覺不到。她沮喪。別人也少提到她的身體，只說她是個叫喬安娜的有創(chuàng)意的才女。她認為這很諷刺，這成了她的心病。

爐 火

  那一帶在這個時間段是冷冷清清的，僅有車速的聲音。加上天氣也冷，人特別容易有心事。夏叫車買了煙回來。他發(fā)覺自己心事重重。“你說的對，這種天氣特別容易有心事。可那是什么呢，說不清道不明嗎？”他走進走出，在空曠的地方，每回都帶著風(fēng)，帶著寒冷的暗示。但他的表情是對所遇之事的不解，是對這種不解的無法擺脫，然后是無可奈何后的極度難過。

  我看見會飛的魚，會飛的章魚，還有一種魚像長尖槍，我都看見了。

　　夏給誰發(fā)了一條微信。店可以關(guān)門了，太遲了，也沒人要來?？梢躁P(guān)了。他用反諷或自嘲的口吻發(fā)的，等著，他在組織語句，下一條要這樣。但他有點垂頭喪氣，沒人了解他所不了解的真相，但卻是他一清二楚的現(xiàn)實，他感到疼痛的是真實地發(fā)生了的一切，而他在這里面沒有位置，這等于說他活過一段沒有價值的日子。這些日子如同謊言，講出來別人要信了的話就跟受騙一樣。但是不講也不行，這些日子有刺，無法放在心里。

　　這些日子我們一直被拒絕，但還是不斷地進去，又不斷被推出來。

后 天

　　“你寫錯了?！眴贪材日f，她指的是那疊紙上的文字，也可能是一個公式，或別的什么。會不會是《情愛筆記》寫到盧克萊西亞夫婦的閨中之樂時，丈夫突然來一句“你是利迪亞國王的妻子”，隨即轉(zhuǎn)到古代土耳其地區(qū)一位利迪亞國王的自述……她有不同的看法？

  她真的在她說的“后天”那天叫民工到家里來翻修地板。她為請民工在附近的小吃店擺了一桌的小吃，大家喝酒，互通別的好吃又便宜的店的位置。喬安娜答應(yīng)下回翻修地板后再去。民工說那你要翻修五、六次?！皼]關(guān)系，我會好好招待大家?！泵窆兠嬗邢采?。其實，一整天都有，他們開心。

  他們互道再見，在乒乒乓乓街的某一路段，喬安娜還不忘道謝。“你們動作好快，我本來以為要花兩天?！泵窆冋J真地聽著，轉(zhuǎn)身后大踏步地向前走去。

　　喬安娜沒有回家。她又喝多了，不過沒醉，她不愿意吐在干凈的地板上。何況，家里還有油漆味，灰塵的味道也不輕。她上了樓梯，一直走到天臺口，見鐵門鎖著，又下去叫物業(yè)的人打開。“我從來沒來過天臺，住這里這么多年了?！蔽飿I(yè)的人說你下來時鎖上，你算運氣好，碰到我這么好說話的。喬安娜說謝謝。她在天臺上走了幾圈，覺得乏味，樓與樓太近了，對面天臺里有什么都看得到。其實沒什么，蓄水池，一些鐵架子，幾塊鐵硬的布。她在蓄水池邊坐下，計算著，跑起來需要幾步，全程可能是多長的時間。什么時候開始跑，用沖的還是甩的。她覺得太沒勁了，搞不懂想這些有什么意思。跑出去就完了。早該這么做了，難道還要跟什么鬼商量。沒有一點點的意思，真嘔，但她還是想了很久，天都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