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文學] 走

傻子 · 發(fā)表于 2013-11-11 14:24:54

本帖最后由傻子于 2013-11-11 14:32 編輯

走

文/傻子

走，這個常用的動詞，很多時候，它成了生命結束的代用詞。因為人們不愿意或避諱說死，因而走的意義就被擴大了。今年五一節(jié)，高中畢業(yè)40周年同學聚會，大多數(shù)同學都見了面。不久，陸續(xù)傳來了3位同學走了的消息。真是風有不測風云，人有旦夕禍福，人生啊，生老病死，誰都必須經(jīng)歷。當聽到同學走上天堂的消息，傷心之中，更加深了對生命的理解，更多的是對人生歸宿的敬畏和無可奈何。

生與死，既是新生命的誕生，也就意味著舊生命必須遠離。不然，地球上就沒有了可以生存的空間。佛教的生死輪回，科學的物質不滅定律，都是一樣的。說通俗一點，就是生與死。說隱晦一點，就是新生與別離。而我這輩子，經(jīng)歷過太多的新生與別離，除了自己以前的職業(yè)，更多的親身經(jīng)歷了和先輩的臨終離別。

生的過程，在農(nóng)村醫(yī)院工作的時候，婦科醫(yī)生有時叫去幫忙，只能去，因而看到了嬰兒出生時的瞬間。我的女兒和兒子出生的時候，看不到，只能聽見。我是在產(chǎn)房外邊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，知道已經(jīng)生了，一顆懸掛的心終于放了下來。那清脆的啼哭聲，意味著一個新生命的到來。直至今天，我還是弄不明白，母親千辛萬苦孕育了10個月的生命，又忍受著劇烈的陣痛誕生的嬰兒，為什么出生時要啼哭？是知道來到人世間必須經(jīng)歷痛苦的磨難，還是為母親的辛苦而傷心。

死的過程，我聽到了，也看到了。奶奶走的時候，我還小，只看到父母在哭，奶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，閉上了眼睛，臉上還是紅紅的。今天，我才知道，奶奶是腦溢血走的，因而剛走的時候臉上才會呈現(xiàn)出紅色。

嫂子走的時候，我已經(jīng)高中畢業(yè)了，在母校代課。母親叫人把我叫了回來?；丶乙豢矗┳佑袣鉀]力地躺在床上，見我回來，掙扎著用手讓我過去。我坐在床前，她喘息地跟我說：“叔，幾個侄兒女就交代你了?！蔽液蹨I答應了她。她走了，閉上了眼睛。今天，我才知道，嫂子是肺心病走的。肺心病人說走馬上就走，父親是當醫(yī)生的，也回天無力。可為什么會等到我回來才走？就是她要跟我交代這幾句話，彌留之際，她仍然擔心兒女以后的生活。嫂子走的時候，才剛剛30歲。今天，我做到了，侄兒女已經(jīng)成家立業(yè)了。嫂子用頑強的毅力堅持著延長生命最后的幾分鐘，不走，是一顆偉大母親的心支撐著她。

父親是在我的身邊走的。父親患的是“老年癡呆癥”，我們服侍了3年。最后那一年，他完全失去了行動和思維功能，躺在床上，連話都不會說了。父親走的時候，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出現(xiàn)潮式呼吸，嘴巴動了動，好象有話要說。接著呼吸就停止了，眼睛和嘴巴都閉上了。當時，我的大腦一片空白，沒有幫他作心臟按摩，也沒有幫他做人工呼吸，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這樣離去。耳邊只聽到身邊親人們的哭喊聲。我沒有哭，只有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。直至今天，我仍然感到內(nèi)疚，父親在家庭那么困難的情況下供我上學學醫(yī)，為什么我不能在父親的生命垂危之際用學到的技術幫助他挽留生命？是知道父親的生命已經(jīng)無法挽回？還是不想讓父親繼續(xù)痛苦？可是，在當時，我真的一點都沒有想，我只能讓眼淚不由自主地流淌，我只記得母親的話：“你爸走時，你要把他的腿揉直?！备赣H的腿最后一年一直是彎曲的，一動就受不了，只能讓他那樣彎著。他走后，在淚水中，我?guī)退涯_揉直了。母親就在身邊，她沒有哭，她太累了。父親生病的那幾年，大多是她在身邊護理。母親太愛父親了，她是一個智慧的女人，她知道生老病死的規(guī)律，因而在父親垂危之際，她不讓我?guī)透赣H用輸液等方法去延續(xù)父親的生命，她知道父親這樣生存下去活不如死。她只要求我把父親的腿揉直，因為她不愿意看到她那英俊的丈夫走后連腳都伸不直。她要父親有尊嚴、有體面的走。今天細想，智慧的母親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合情合理。

母親是在我的懷里走的。病重的93歲的母親生前一直要求回老家走，我只能服從。那天早上，我約好了醫(yī)院的救護車，我給母親插上了氧氣瓶，抱著她上了擔架，上了車，回去農(nóng)村的老家。因為母親能夠進食，沒有給她施液。擔架抬進了老家祠堂，我從擔架上把母親抱下來，要放在床上時，發(fā)現(xiàn)母親的頭突然間歪了下來。馬上放在床上，一摸，沒有脈搏了；一探，沒有呼吸了；翻開眼睛，瞳孔已經(jīng)散大。母親就這樣子走了。也許是路上的折騰和突然的體位改變讓她一下子就走了；也許是她回到了老家，她最后的愿望實現(xiàn)了。母親走的時候很安祥，嘴上似乎還帶著淡淡的微笑。母親走的時候我也沒有哭，眼淚還是無聲的流淌。親人們幫她洗滌穿衣服，衣服還是母親生前自己叫姐姐做的。母親生前，已經(jīng)把她走后的衣著棺木等都安排得一清二楚，不用子孫操半點心。

父親走時，一切都是母親安排的，節(jié)約辦事。母親走的時候，除了交代她走后的安排，還要求一切從簡。我家族的理事前輩的觀念也是厚養(yǎng)薄喪，因此，父母走后，除了農(nóng)村必須的風俗習慣外，一切從簡。

父母都走了，他們的靈魂已經(jīng)上了天堂，因為他們一輩子都行德積善。我也祁禱已經(jīng)走了的親朋好友，靈魂都能夠上去極樂世界。因為我相信，我走的時候，我的靈魂肯定會上天堂的，我希望和他們在天堂相見。這是因為這輩子我沒有做過違心的事情，因此，我堅信。

人生??！走，是生命規(guī)律的必然。就象四季一樣，有春天的溫暖，有夏天的折騰，還有秋天的收獲。秋收過后，等待著你的就是嚴冬的考驗。

人生??！必須走好每一步路，春風中，你有母親的溫暖，你可以撒撒嬌、發(fā)發(fā)小脾氣。夏雨里，你可以躲進屋里避雨，或許，你會赤著上身在雨中奔跑，還有，你也可以持傘或穿著雨衣前行。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雨中前行或觀望欣賞的方法，但是，方法決定著收獲。秋天里，有人碩果累累，有人顆粒無收，也許是命運，更多的是付出的回報。冬天來了，豐收也好，欠收也罷，都必須經(jīng)受寒冷的考驗。豐收的可以在家里避開嚴寒，或許有閑情逸致的時候裹著皮袍風衣雪中賞景；而欠收的還需要在風雪中拼搏。這也可能是命運，但更多的是你在夏季風雨中休閑的償還。

人生??！天天都在走路，直至走不動了，走了。因而，在能走的時候，你必須走好每一步路，平坦也好，坎坷也罷。這樣，在走了的那一天，你才能得到安祥。

寫于2013年11月11日中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