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千秋筆閱微堂 于 2013-3-12 17:53 編輯
一路行來,已是家鄉(xiāng)地面,少不得要暫駐旌旄,略停車馬。忽然耳邊總會響起一個聲音:吃咸茶了! 據(jù)說,只要稍讀過詩文的人,甚至小孩大概沒有不會背李白“窗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,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(xiāng)”這首詩的,但奇怪的是,這位寫下中華第一思鄉(xiāng)詩的李大詩人也是不回故鄉(xiāng)。是忙嗎?不是,也許他一生都在旅行,也沒有承擔多少推卸不了的要務,回鄉(xiāng)并不太難,但他卻老是找陌生的路去跋涉。到了一個十字路口,一條路直通故鄉(xiāng),一條路伸向異鄉(xiāng),李白或許會猶豫片刻,但狠狠心還是走了第二條路。日本學者松浦友久說李白一生要努力使自己處于“置身異鄉(xiāng)”的體驗之中,因此成了一個不停步的流浪者,我看說得很有道理。
他已四海為家。
而我諸般人生況味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就是異鄉(xiāng)體驗與故鄉(xiāng)意識的深刻交糅,眼前那片漁火,波浪淘沙般的海浪,隨風而轉(zhuǎn)的風車島,還有那搖蕩中的漁船!
我是從小生活在海里的孩子!遮浪便是我童年記憶的地方!長大后,離開家鄉(xiāng)到外打拼,對家鄉(xiāng)的記憶漸漸淡了,那時我們所生活是非常貧困的村落。貧困到吃晚飯時不小心打破一個粗碗就會引來父母瘋狂的追打,而左鄰右舍都覺得這種追打理所當然。吃飯時,盛了飯就一點菜,托著碗東蹲西站、晃晃悠悠地往嘴里扒,因此打破碗的機會很多。粗黑的手掌在孩子身上疾風暴雨般地掄過,便小心翼翼地撿起碎碗片拼合著,盡管家鄉(xiāng)盛產(chǎn)水產(chǎn)。但大多是往外賣的,小時我經(jīng)常跟著父親晚上不到4點便起床去邊捕海膽,那是我最開心的時刻,每次捕完后總有大個大個的大頭螺,洗干凈,用水一煮,掏出出鮮肉便加食用,那重香味在還沒有揭開鑊蓋時已經(jīng)飄灑全村,而這重香味直到今天我還認為是一種經(jīng)典延續(xù)。
不管風向何方,總有風平浪靜之處, 遮浪因而得名。半島兩側(cè)、東西海面,景象迥然不同。東海面波濤滾滾,巨浪排空,如萬馬奔騰。西海面風平浪靜,波光粼粼。
凝固的海浪
遮浪絕非浪得虛名,既要遮,可知其浪之洶,一望無垠的沙灘、一望難盡的海浪,襯起遠處近處的風車帆影,仰臥在礁石上聽那雷鳴般的巨響,仿佛置身于世外?粗_邊悄悄地爬行的小螃蟹,忽然地就悟到了莊周先生在千年前的化蝶遐想——也許,莊老先生就是這樣參天地的?只是沒有海浪,只有中原大地的茵茵綠草。
走到沙灘上,很奇怪地成了魚鱗狀,用腳試探地踩落,那些黑砂間雜著赤沙的沙面,竟是硬硬的如田;蹲下來仔細瞧瞧,才發(fā)覺海浪的藝術杰構是如此齊整,彎彎曲曲的小沙垅恰似海浪的溫柔:正是海浪形狀的拷貝。于是,我們把這里稱作為“凝固的海浪”。
遠處,伸入海洋的半島終端小山坡上,參差著好多的風車,扇葉在緩慢地轉(zhuǎn)動。藍天白云、海水征帆,和著紅壤的強烈反差,那些純的白色,便如夢境般燦然于眼前,既像童話、更是一曲和諧的奏鳴。夜半時分,若月在中天,那境界就分外的迷離,如詩如畫。 一片相當平整的紅土地。近得風車一看,才知那些風車原來如斯龐然,遠遠望去,巨大的吊車與構件也參差地組成了一幅畫圖。當我還是孩子時,時常徒步去爬風車島,我們從東洲出發(fā),經(jīng)過石鼓,沿途爬在樹上摘松梅,時間長了,滿嘴會由酸甜變成麻澀。從樹上爬下來,腆著脹脹的肚子,呵著失去感覺的嘴唇,向海邊走去,用海水漱漱口,再在海邊上玩一玩。海水很清,靠岸都是淺灘,松梅樹收獲季節(jié)赤腳下水還覺得有點涼,但歡叫兩聲也就下去了。腳下有很多滑滑的硬片,彎腰撈起來一看,全是貝殼和海膽殘骸,一腳捧著貝殼仰頭回顧,默默的山,呆呆的云,有時我們幾個孩子比賽開,用小石頭用腕力拋向海里,蕩起的次數(shù)多就誰勝,神秘的石頭在海面上跳躍奔跑,平靜的上林海犁開了條條波紋,不一會兒,波紋重歸平靜,貝殼和它們所連帶著的秘密全都沉入海底.
我曾隱隱地感覺到,故鄉(xiāng)現(xiàn)在很難看到這種痕跡,所有貝殼的夢都被海水淹沒,粗碗,盛著點白米飯加菜的日子已不在。忽然覺得這塊土地很有歷史文物的風味,不知被多少時日烘曬得由綠變褐、由嫩變干,靠卷曲枯萎來保存一點歲月的沉香。如果讓我們現(xiàn)在再次出海,再次去跑風車島,再次用小石頭拋向海邊比賽,會怎么樣?或許會嗡嗡作響或許會寂然無聲?
落日風帆處,從遮浪小鎮(zhèn)往西走去,到了怪石層疊的盡頭是個小漁村,一個極有地方特色、風致盎然的民俗觀景地。村前正好傍著一個天然的港灣,那些獵歸的漁船一排排地蔓延至遠方,每艘船頭都插著一面小旗,或紅或黃,旗子下還系著一個吉祥物。其中頗多的是一種竹筏似的船兒,為他處所沒有, 但那竹竿般的材料并非是竹子而采用了塑料做成兩頭彎彎的形狀。夕陽下,漁港成了一幅天然畫圖,漁民們挑著水產(chǎn)絡繹地上岸,剪出一幅幅漁樂圖。
漁村雖小,但廟宇極多,粗粗數(shù)去,達十間以上,最壯觀的是媽祖廟。漁農(nóng)生涯全在海上,生死由天,故此對神明膜拜有加,是一種耕海人的特別文化使然;而華南沿海均奉媽祖為尊,卻是具有獨特地方色彩的民俗元素。
有時我在想,什么是故鄉(xiāng),用一位詩人的話來說:故鄉(xiāng)就是我們的祖先漂泊旅行的最后一站。
從一個沒有自己家的家鄉(xiāng),到一個有自己家的異鄉(xiāng),離別家鄉(xiāng)恰恰是為了回家,我們的人生旅行,怎么會變得如此怪誕?很多人都過去了,小時候的玩伴成家了,父輩們逝去了,還有那青梅竹馬的紅顏知己,他們中有好多人,最終都沒有回來。有幾個,走得很遠,。
正象一個詩人曾經(jīng)灑脫地吟道:悄悄的我走了,正如我悄悄的來;我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云彩。
車窗外的云彩暗了,時已薄暮,又想起了那首民歌:隆隆隆、騎馬去海豐、海豐人姓陳、騎馬去巡田、巡田生柳救、柳救生池房、池房生橄欖、橄欖雙頭紅、長竹篙、短竹筒、紅心姐、做媒人、做的嗲、做大房、大房人抬豬、細房人抬羊、拍鑼拍鼓等新娘、新娘電時嫁、初一嫁、初二抱子丈外家、子哭愛吃乳、乳未甜、哭愛吃鹽、鹽未買、哭愛吃阿老婆仔個腳村呸。
淅淅瀝瀝,好像下起雨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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